「『世界是绝对精神的自我达成与自我圆满，整个宇宙将走向最终的和谐。』啊！多么深邃而智慧的句子，它的作者一定是我们人类中绝无仅有的几位杰出的思想家。」爱弥儿感慨着，轻轻念着某本书上的字句。
「那么就请这位思想家快把熵的问题解决了吧，不然他的宇宙是到不了最终的和谐的。」丽贝卡翘起嘴角嘲讽地说。
爱弥儿似乎并没有因为丽贝卡小姐的冷嘲热讽而心生不满，或者说一切熟悉丽贝卡小姐的人都会觉得这样才是『毒舌的丽贝卡』吧。
「顺便说一句，如果绝对精神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要么无法通过认识而被认识，要么它就只存在在某个三流作者的热爱臆想的脑袋里。」
「丽贝卡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你正在攻击的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大人物的作品，请不要用你可怜而肤浅的思想去妄加揣度一位智者的箴言。」
终究还是有人无法忍受丽贝卡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
「是吗，古代贤人们说得真对——同类只能够被同类所认识——你的智慧比起这位大人物想必也相差不远了吧。」
（她今天像是吃下了一桶炸药。）爱弥儿小姐这么想着。
关于这桶炸药，我们还要回到这天早上。
……
「A， 我实在是不想和那些花瓶们呆在一起，她们简直潜移默化地把我的智商拉低了。」丽贝卡小姐向面前的男人抱怨道。
并非是我手抖，丽贝卡小姐也并没有使用什么语气词，而是丽贝卡小姐眼前的这个单薄修长的男人的的确确叫做A，至少他是这么自称的。
「大小姐，你唯一的仆人向你保证，即使她们的智慧与你相比就如同稍纵即逝的萤火比之恒久闪耀的繁星，但她们还是有着你所需要学习的某种东西。」
这倒并非是某种修辞，丽贝卡大小姐总共只有他这么一个仆人。
「所以这造就了她扭曲的性格，不幸的孩子。」爱弥儿小姐在安慰被丽贝卡小姐的毒舌气得浑身发抖的朋友们时就总是这么说。
「你是想说什么？哦，让我猜猜，难道是气质么，所谓淑女的气质？我怎么会忘记我可爱的仆人小A最恋恋不舍的东西呢。」
小A这样的叫法似乎是在称呼某个路人甲或是某条宠物狗，至少绝不像是在称呼一个看上去要成为本书主人公的男人。
「大小姐无所不知。」A先生深深鞠了一躬。
「小A，你知道当几个人在谈话的时候，最忌讳从对方的话里听到什么？」丽贝卡玩弄着丝制手套，漫不经心地问他。
（让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智力上的低能。）A在心中默念。
「让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智力上的低能。」丽贝卡根本没有想让A回答的样子。
「大小姐的真知灼见在下将牢记在心。」A克制着某种古怪的笑意又深鞠了一躬，或者说为了掩饰脸上的笑意而鞠了这一躬。
「正因此，我决定从今日起不再去乐园了。」大小姐终于把她拐了这么多弯最终想要说的那句话全盘托出。
乐园便是本章开始时的对话所发生的地方。
不，虽然它的名字有种令人喷饭的冲动，但还请诸位不要笑，这是一所堂堂正正的学校而不是游乐场。本来乐园的建立者是打算将它命名为礼园的，但很不幸的是在遥远的某个地方已经有一所以之为名的学校了，因而建立者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取「周公制礼作乐」意而名之曰乐（yue）园。
乐，音乐，当然在上古圣人看来是用来定尊卑、趋认同的。
「这是不可能的。」A先生笑眯眯地一口拒绝了她。
……
（明明只是个仆人，还那么嚣张。）
我们的大小姐气鼓鼓地想。
当然事实上那位仆人并没有什么嚣张的表现，只是我们的大小姐需要一个借口，一个用来解释自己明明作为主人却要在某些事情上听从一个仆人的话的借口。
当然大小姐并不敢暴力抗法，因为曾经那个笑眯眯的仆人确实笑眯眯地用不知道什么法子制服了自己，并笑眯眯地吓唬自己说「大小姐的仆人自然是很厉害的喔，曾经也是站在世界之巅的怪异呢。」
（可恶，他的样子显然还是把自己当作三岁小孩看嘛。怪异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
大小姐的确想起了这段极其不愉快的回忆。
（大小姐的确是长大了，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与此同时，A的心中如是想着。
……
「哲学？你真的确定吗，丽贝卡小姐。」
显然是有些不满的长者透过眼睛的上端审视着她。
「是的。」
「丽贝卡小姐，我需要再提醒你一次，你的情况是有些特殊的，特别是关于你的监护人自你出生后就没有陪伴过你一天。你真的有好好考虑吗？」
声音里显然透露着不信任。
「是的。」
丽贝卡似乎根本不愿意多说话。
「即使是在这个时代？」
「是的。」
「即使你未来可能要和你那倒霉的仆人因为你一时的任性而导致经济上的入不敷出最后露宿街头？」
「我之所以学习不是为了可怜巴巴地讨一块面包吃，我之所以活着也不是为了只是能够保持自己肉体的存在下去。」
「你也没有和你那倒霉仆人说过？」
「主人岂有义务事事告知自己的仆人？」
这倒是事实，不知道是不想说、不敢说又或是，按丽贝卡小姐的说法——忘了…——总之这件事情A着实是一丁点都不知道。
「那就随你吧。」
这场看来并不愉快的谈话最终划上了句号。
……
「原来如此，在下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丝毫没有那件事的消息，原来大小姐已经亲自将它完成了。」
A先生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众所周知，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的角色往往都是『在温和柔弱的外表下潜藏着不科学的力量』。
丽贝卡小姐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嘛…我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况且……」
「况且去学习的人是大小姐您而不是在下？」A先生接话道。
「对！就是这样……」大小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地忙不迭承认着。
「确实如此，就好比接下来将要用餐的是大小姐而不是在下一样，所以就请大小姐自己准备晚餐吧。」
「这算什么歪理？！」
「但凡大小姐的话，在下视之如律令。」
每每到了这种场合，A先生就会习惯性地深深鞠躬。
……
A盯着大小姐的晚餐，似乎是想用目光把那桌东西吃完。
「不愧是大小姐，您所做的一切都无可挑剔的完美。」
A向大小姐递上餐巾。
「咳…如果你求我的话…其实主人偶尔也是应该关心一下仆人的。」
丽贝卡把头侧开一个角度，不去看A，或者说不想被A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大小姐您这是傲娇了么。）
「无可挑剔的完美狗粮，请拿去喂狗吧，虽然我们家没有。」
「你去死！」
「请不要开这么危险的玩笑，对大小姐的命令，在下无法拒绝。」
……
「呐…小A，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难道追求智慧有错吗？」
大小姐突然问道。
「不…追求智慧当然没有错，或者说追求任何东西都没有错。即使这样东西是金钱、是名誉、是一切被明面上唾弃暗地中追捧的东西，但因为追求这个行为本身，而被赋予了某种追求者所独有的正确性。问题并不在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亦或是错误的，而在于这是『我所选择的』还是『我被迫选择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所选择的』就一定是对的，而是『我所选择的』就必然有它如此选择的理由。相比之下，对与错只是对由这种选择所引起的结果的某种评价而已，那不过是某种后验的东西，并不值得大小姐拥有为其费心的理由。」
「这么说，你并不反对我的选择吗？」
「正因为是你的选择，我的大小姐。」
（但这真的是我们的选择吗？还是只是作为证明中的一小段必然的结果？）
「嗯……」
大小姐面向窗外，美丽的眼眸中倒映出一片灿烂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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